距离
距离
**** 怎么反应的过来呢。 那天上午的太阳还暖暖地照在她脸上,笑容那么鲜活,声音还在耳边回响,怎么转眼就没了温度?变得冰冰凉凉,再也不能说话,不能大笑,最后只能被定格在黑白色的相框里。那么完整的一个人,怎么就变成了一捧灰?她在那方小小的盒子里,会蜷缩着难受吗?还会觉得疼吗?会不会太拥挤了? 她被埋在了土里,压在黑色的方尖碑下面,周遭站了黑压压一片人影,天很冷,有风吹,干燥得很,墓地的树啊草啊都枯黄了,她睡在了这里,这是她见过的第四十九个秋天。她的墓xue在她最爱的男人旁边,原来她早就安排好了。这个女人、妻子、母亲,抛下了唯一的女儿,没有留下一句话,自私又愚昧地回到了她的丈夫身边。 …… “这下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喜事没有一桩,白事倒是次次都有我,阿弥陀佛,阿弥陀佛。” 钟淼的声音打断了慕淳的怔忪。她没施一点脂粉,脸色苍白得像纸,眼神涣散,没有半分神采。听见声音,她缓缓转过头,看向来人,脸上勉强牵起一抹浮于表面的、苍白的笑容:“钟阿姨。” 钟淼在她身边跪坐下来,和她一同面对着遗照里那张熟悉的脸,声音里满是悲痛:“你怕是不知道,你mama那个人,最疼你,怕你心里受不住,从来不肯让你晓得那些糟心事。那阵子我去参加了那孩子的葬礼……”她顿了顿,眼眶红了:“刚送走一个年轻的,谁承想这天一凉,她就跟着去了。” “就是从那时候开始,她的状态就一落千丈。她在病房里呆着,我不去说她哪里会知道那件事,想起来我这心揪着疼啊,这些天思来想去也逃不过,总觉着是我害了她,我万不该跟她提肖铮的死讯。” 慕淳脸上终于有了表情:“……肖铮?”是那个和她相过亲的男人……死了? 钟淼长叹一气,只道世事无常,说人就是去相亲那天死的,活活烧死的。大晚上去自助加油站加油,车子轰一下就燃起来了,烧得只剩铁架子,等火势消减下来,人都成了一块焦黑煤炭了,只剩下骨头。 她见慕淳被吓得不轻,赶紧说:“我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,这人活在世上就是有天灾人祸、生老病死的,刚跟前儿说过话的人,转头就没了也是有现成的,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苦命,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就阎王殿门口转过两圈了,能陪你走到这儿已是大幸,唉,我说这话怕是要遭天谴……但孩子,你真的要宽心啊,她在九泉之下,哪里忍心看你这么耗损心脉?” 慕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处地方,整个人都被一种说不上来的森冷包裹,过了两秒才缓缓点头,嘴角没有动,只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“嗯”。 钟淼以为她困在情绪里出不来,一直在她耳边说话解闷儿。 “我和她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,她这突然一去,我心中也苦闷煎熬,我知晓其中滋味,便劝不得你轻轻放下,可我也看不得你这样萎靡消沉。” “孩子,日子是一天天过着的,免不了生离死别,看看身边还在的人。” 天边浸黑了,钟淼才离开。 灵堂只剩下她一个人,闷在那里想着有的没的,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。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,有人来了。 “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顾川州的声音出现在身后。他跪坐在她的侧后方,两手扶着她的双臂,小心谨慎的,深怕把她碰碎了。 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衣物传导过来,她略感不适,推开些他,扶着酸痛的腿站起来,拿起遗像抱在怀里,又硌又硬,是冰的冷的,连尸体都没有了的。 “这些天谢谢你。”葬礼这些天,她每每回头都能看见顾川州的身影,他对她露出同情的或勉励的微笑,她很感激,却也没有之外的情绪了。 她悲伤之余,有一股失落萦绕在心尖。 自医院那天后,不肖她表露,秦谙习便主动和她保持距离,偶尔能看见他站在某个角落凝望着她。尽管如此,她心里的负罪感丝毫没有减少。 沈倾叶寻死,是他们之间的不伦造成的。她一看见他,就被这个声音折磨得五脏俱焚,他似乎发现这一点,如她所愿没了踪影。可真当他消失在视线里,她沉痛的心突然就空了,黑洞洞的,木讷的。想多了就开始钝痛。她还剩什么? “你这样说太生分,这都是我因该做的。”顾川州心中虽然失落,但还是揽住她的肩往外走,她并没有做出要挣脱的举动,心里的柔和和怜爱更多了几分:“晚上你没吃多少,要不还是找个地方吃点什么?都瘦了。” “我不饿。”慕淳摇摇头,她没胃口,就算吃进去,也会吐出来。 他将瘦弱的女人往怀里带了带,像是拢了一把轻飘的骨架子。他又没办法强迫她,只能劝说:“我出去那阵买了好些嘴零在车上放着,一会儿你拿回家,多少吃一些,千万别糟践了身子,阿姨在天之灵才好安心。” “好。”她自恃不是个矫情的女人,却每每听到沈倾叶去世的事实都闷得喘不过来气。 外界的人都以为沈倾叶是病死的,说着是寿终正寝,劝她不要郁结于心,殊不知混乱的姐弟关系才是天谴般的致命一击,叫沈倾叶无颜面对明天。与傅明安对峙的时候,沈倾叶的沉默更是震耳欲聋,变成一颗巨石压在她心上,不敢将真相公之于众。到头来,她才是手持利刃的那一个,不分青红皂白敕令着无辜之人。 出了大门,一阵从旷野吹来的冷风刮过,她浑身的血都凉透了。 她看见了马路对面靠车站里的男人,风吹动他的衣摆和黑发,碎乱的头发下,他的目光正牢牢锁着他们这边,稍微站直的动作让她心里一紧,有些害怕地后退,靠得顾川州更紧些。 顾川州感觉到了她的瑟缩,握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,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怀里,带着她朝自己的车走去,声音沉稳:“走吧。” 她收回视线,跟着他上了车。路边的男人静静伫立着,目送他们离开。 她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影迅速缩小,直到消失不见。 汽车平缓地行驶在大路上,顾川州时刻关注着女人的状态。她的情绪明显更低落了,像松动的冰凌摇摇欲坠。想占据那个人在她心中的位置,他毫无胜算。 他捏紧了反向盘:“慕淳,你这样我实在不放心,我先送你回家,你放好伯母的遗像,然后跟我回家吧,方便照看你。” 她在前置镜里和他对上视线,听见自己说:“……好。” 她实在没有办法一个人呆着,每到夜里,沈倾叶就会跑到梦里来质问她,为什么要联合顾川州演戏?为什么要和秦臻的儿子纠缠在一起?